第154章来自月亮上的铃声（1）
第154章 来自月亮上的铃声（1）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相信月亮上住着捣药的兔子呢？
路奇已经记不清了。
或许是某次看到科普节目里环形山的照片？还是同学一声“幼稚！”的刺耳嘲笑？
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。
路奇喜欢母亲。
她身上带着好闻的味道，一种混合了书页和某种淡淡花草香的气息，温暖又安心。
小时候的夜晚，她会抱着他坐在窗边的摇椅上。
黑色的长发有时会垂下来，拂过他的脸颊，痒痒的。
月光照进来，洒在俩人的身上。
她会用低沉温柔的嗓音讲述那些神秘的故事——月亮上的玉兔，圣诞老人雪橇上的铃铛声，桃太郎勇斗恶鬼…世界在她口中如同盛满奇妙珍宝的匣子。
那时的他，听着听着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窗外圆盘上模糊的暗影，仿佛真的能看见那玉兔忙碌的小小身影。
那种对看不见的神秘存在的向往，像一颗饱满的种子深植心底。所以后来才会一接触到那些都市传说、未解之谜就一头扎进去。
国中时，他曾以为自己找到了“同类”。
几个男生神秘兮兮地凑过来：“路奇，你也喜欢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吧？酷！”
自己高兴得差点跳起来——终于有人理解了！
直到那天在放学后空旷的化学教室里，他忘了拿笔记折返回去，无意中听见了他们的闲聊。
“哈哈，路奇？谁跟那个娘炮小矮子真玩得来啊？”
“就是！要不是打着他的名头搞什么‘灵异研究会’，那些想接近他的女生会去报名？啧，他也就那张脸还有点用。”
“啧，脸好也没用，你看那些女生来是来了，也就看他一眼，谁受得了他整天开口闭口都是鬼啊神啊外星人啊？怪胎！”
“听说他爸也是个怪人，成天在古墓里挖骨头？哈哈，说不定路奇以后也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
后面的污秽笑声模糊成了杂音。
他站在器材柜的阴影里，手脚冰凉。
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，然后狠狠摔在地上，碎裂开的声音震得他耳鸣。
泪水毫无预警地决堤，不是因为他们的恶毒的话语，而是一种巨大、空洞的失重感——连他以为的“理解”也都是海市蜃楼。
那天的后来，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回家的，路奇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。
只记得脸上湿漉漉的冰凉，怎么也擦不干。
母亲把他搂进怀里。
像小时候一样，只是他已经长得快要比她高了，只能委屈地蜷在她肩膀旁哭得打嗝。
“没事的，”她的手轻轻拍着路奇的背，声音带着能抚平一切褶皱的宁静，“世界上的人有很多，小路奇…你只是暂时还没遇见真正能看到你的人。别着急，总有一天会遇到的…那个人，到时候…你一定要好好珍惜，因为你们一定能够彼此看见对方灵魂深处的光。”
温柔的话语像暖暖的毯子裹住他。
抱着最后这根浮木，在名为“不被理解”的冰冷深海里沉沉浮浮。
心里想着，总有一天，一定……
他紧紧攥着这份承诺入睡，像握住最后的浮木...直到某天清晨醒来，发现怀中的浮木沉入了再也够不到的深潭。
母亲离开了，像一阵拂过窗纱的风，静悄悄的。
从那以后，“幽灵”、“诅咒”、“异度空间”…所有那些曾让自己瞳孔发亮、心跳加速的字眼，都成了锁在内心最深处、永不上锁但却不向任何人展露的禁地。
对谁都不提。
因为害怕再听到刺耳的哄笑，再看到那些自以为隐蔽实则清晰无比的鄙夷眼神。
那些眼神，比任何恶毒的言语更能灼痛他的皮肤。
路奇讨厌父亲。
那个和自己有着相同浅亚麻色头发、个子高大得像个笨拙巨人的男人。
在他模糊的童年记忆里，他像个不速之客，总是风尘仆仆地匆匆回来，又带着巨大的背包神秘消失。
短暂的相聚，他的脸上总挂着那种没心没肺的、阳光灿烂到刺眼的笑容。
他满眼放光地跟自己讲那些石头上的刻痕、深埋在地下的宫殿、消失在沙漠里的车队……唾沫横飞，手舞足蹈。
到底有什么值得开心的？
路奇总是这么想，却一次也没问出口。
他只是撇着嘴，刻意地转开视线，做出不耐烦的样子，耳朵却不自觉地高高竖起，捕捉他话语里每一个充满险峻和奇遇的字眼。
母亲总会在一旁看着，眼睛里带着一种自己那时看不懂的、融化了的温柔和纵容。
虽然不喜欢父亲，但路奇却羡慕着他高大的身形。
路奇曾经问过母亲，“为什么会你喜欢那个男人。”
母亲说：“他是个能够理解我，我又能理解他的男人，而且他也给了我“你”这么一份最棒的礼物”
母亲亲吻在他的额头上。
路奇感到很高兴，但他还是讨厌父亲。
母亲走后，葬礼上。
那个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笑得像个大孩子的男人，跪在冰冷的灵柩旁，像个被世界遗弃的无助孩童，拳头塞进嘴里也堵不住那撕心裂肺的、野兽般的嚎啕。
肩膀剧烈地抽动，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，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那一刻，自己对他的恨意里，第一次掺入了一丝陌生的东西。
但果然，路奇还是讨厌父亲。
后来在祖父家生活了两年。
再后来，他来到了日本，母亲的国度，寄住在素未谋面的远方表亲家。
初到时的新奇感很快被规矩繁复、气氛拘谨的日常生活消磨殆尽。
空气里仿佛总飘着一种无形的、看不见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“格子”。
就在他对这个国度开始感到灰蒙蒙之际，在学校选修的课堂上，路奇遇见了她。